騎了不出三分鐘，我開始看到好像不屬於這個時間的人們活動在一旁的人行道，又或者是踏著簡單三輪車載著一批批貨物的人們在馬路上緩慢移動，每個人眼中閃爍著的專注與認真是與我眼中的疲勞大相逕庭的神情。越往下騎，路上開始變得車水馬龍，兩旁的攤販也越來越多，有正在切割雞鴨豬牛的肉販、有正在陳設五花八門疏果的菜販、有正在料理著熱騰騰麵食的攤販，好像整個市鎮的活動由這裡開始，蔓延到還在夢鄉的城市中。
停下了車，我們進入第一果菜批發市場，映入眼簾地是更為整齊劃一的忙碌，相較於外頭各式各樣商品的陳列、運送，這裡清一色都是各地運送過來的蔬菜水果，用不同大小的箱子包裝著，陳列在一家家攤販旁邊，不同顏色的熾光燈映照著每一樣蔬果，每一個攤位的老闆正精心布置著疏果的陳列，想要利用燈光、陳設，吸引每一個在此時準備光顧批貨的大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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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 第一果菜批發市場一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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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2 磅秤旁競標的人群 |
更深入地走進果菜市場中，看到一個個大型的磅秤，各家攤商的人手在磅秤一旁圍著，手上拿著紙筆紀錄著數據。一晃眼，磅秤上的讀數變了，瞬時間有五、六個人同時舉手伸出食指與中指，約莫過了兩秒的時間，讀數繼續跳動，抬起手的人此起彼落，沒有間斷。我們就像是一個與這世界完全斷裂的小群體，在一旁漠視著這個我們大略知道在幹嘛，卻不知道詳細情形的活動。讓我不禁聯想到《哪啊哪啊~神去村》這本書以及《銀之匙》這部漫畫，前者敘說的是林業、後者述說的是畜牧業，都是在描寫都市小孩進入這兩種被一般人「認識名字」，卻不知道其中賣的是甚麼藥的產業。主人公在一開始進入這個與其日常截然不同的生活時，都呈現一種想要逃避、格格不入，甚至覺得倍感敵視的心情，好像自己不屬於這個陌生的日常，更被身處其中的人所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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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3 《哪啊哪啊~神去村》封面 圖片來源：新經典文化-Faceboo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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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4 《銀之匙》 第一集封面 圖片來源：東立出版社書籍封面大圖 |
我們就像是故事的主人公一樣，一腳踏進農產品經銷的世界，是一個我們完全沒有接觸過，親身感受過的經驗。有一堵高牆豎立在我們與清晨市場的人之間，我們沒有惡意，只是看著和聽著這群第一線接觸從各地運送到都市疏果的人們，他們在進行他們的日常，我們則像是在看異國文化般吸收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看著一箱箱的蔬果被運進這個大胃王口中，經過消化後再反芻到外頭，餵養著罹患暴食症的城市。我感受到城市、市郊的精密分工，每一個人各司其職，完成每一個人的日常，然後作為一個小齒輪，轉動著社會這個巨大的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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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5 第一果菜批發市場一景 |
經由市場駐警的指路，我們走向市場旁的橋墩，尋找此行的主角：豆芽菜。 不一會兒，在編號13的橋墩下頭，看到了好幾大桶的豆芽菜正被清洗著，也有人將其分裝成較小的包裝出售，我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阿姨清洗豆芽菜的空檔間想要向前搭話，沒想到阿姨很老練地跟我們說：「我們現在很忙喔，要問問題的話八點以後再來會比較方便。」我們只問了這的豆芽是不是從這附近的豆芽巷來的，然後得到否定的答案。接著我們便匆忙地離開這個容不下我們的市場，前去尋找豆芽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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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6 正在洗豆芽菜的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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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7 賣豆芽菜的籃子 |
我們很快地問到豆芽巷似乎位於長泰街裡，走到長泰街口，天色雖已亮得與日正當中無異，空氣中卻還沒有匆忙的氣息，一兩輛載著零星學童的公車偶而會在路旁停下，早餐店似乎正招待著早起運動的人們。都市的緊繃氣氛還沒有吹拂到這，天橋正享受著清早和煦的陽光跟舒適的空氣邊伸著懶腰，準備接待一時半刻後前來的人們。一低下頭，我們發現排水道下似乎散著幾根豆芽菜，讓我們更確信這裡就是傳說中的豆芽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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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8 排水孔下的豆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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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9 豆芽巷一景 |
我們不知道該不該打擾正在路旁清洗一大桶豆芽的大哥，所以選擇先當作若無其事地經過他們。我們看到的是怎麼也想不到的光景，從一樓微開的鐵門裡窺見，如工廠般的器械竟柠立在隨處可見的平房內，甚至在我們經過其中一間公寓的門前時，打開門的不是身著套裝的上班族，而是穿著工作服，將大量清洗豆芽的水排進位於門下排水道的大哥。我們終於鼓起勇氣跟一個看起來非常專注於工作的大哥攀談，他馬上親切地跟我們說他是被人請來打工的，對於這邊的文化也不是相當了解，要聊天的話可以等老闆回來。但在等老闆回來的時間裡，我們隨意閒聊了幾句，他說道「我們大概(晚上)十點多就開始工作了喔。」、「這裡的豆芽菜運去很多地方啦，而且大部分不會到附近那個市場!」讓我更難以想像這裡的豆芽菜產量究竟有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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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0 門下的排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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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1 親切的大哥背影 |
路口一輛卡車停下，一個背上遍布拔罐痕跡大叔下了車，剛剛的大哥馬上大聲的呼喊道：「老闆! 有人找你抬槓啦!」我們便知道這條巷子的老闆回來了，原來老闆是到市場去送豆芽菜了。見到老闆和藹的笑容後，我們便迫不及待地詢問這地方奇特的產業，老闆邊拿著剛剛從市場拿回來不要的青菜回家準備餵兔子，邊跟我們聊著他們已經在這做了三代了，至少有七十多年了。「整條街連我們有七家在做這個啦!」我們才意識到這個產業有多麼龐大，也才注意到一旁的紀念牌極為簡單地寫著這條街的歷史。
跟著老闆到他家前餵一整窩十來隻的兔子，老闆大略的告訴我們哪隻是兔爸爸、兔媽媽，然後跟我們閒聊著養兔子的心得跟用心的把剛剛搬回來的菜葉放到每隻兔子的食物盤裡，還告訴我們一隻叫「黑麻糬」的兔子格外好摸，是絨毛娃娃沒有辦法取代的柔軟!我們好像忘了豆芽菜這個主軸，很開心的跟老闆聊著他滿窩的兔子，看到老闆臉上絲毫沒有疲勞的神情，忙了一整個早上，還要應付我們這些不請自來的陌生人，臉上呈現地只有他做這份產業所獲得的韌性與耐心，完全沒有不耐的神情。
眼看聊兔子經聊的差不多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再追問老闆甚麼，只覺得一天的開始能與這樣勤奮工作、親切待人的老闆暢談，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語畢，老闆向我們道別，轉身前的表情仍是露齒的笑容，任由被時間烙印的背影向我們說著這產業幾十年來的辛勞與貢獻。我們靜靜地看著老闆上卡車，左轉出巷口，大概恍神了一兩分鐘，擅自想像著這樣的工廠在這裡存在幾十年來的影像。
片刻過後，約莫是早晨的七點半，我們繼續嬉鬧向前，走出這讓人驚奇的豆芽巷，展開我們一天的日常。
洪嘉鴻 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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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2 豆芽巷的紀念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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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13 老闆家養的兔子 |